出了亓雒寺,无处可去,剑羽飞鹏又被老和尚占了去,回不了灵山。
早知如此,就不该答应老和尚。
别无奈何,只能给兴高采烈改装战斗座甲的老和尚打打下手,找个材料,递个工具。
幸好,睡足了觉,不困。
次日午后,乔灵儿跳出锅子,换过一身昨日有了经验后,准备下的干爽衣裳,走出茅庵,打了个大大的呵欠,活动一番滚烫的手脚。
“多谢。”
方丈二字尚未出口,忽然停下。
因为,院落中多了一个人。
此人身材高大魁梧,龙盘虎踞,坐下还比白芷高出半个头,可想站起来,没有一丈也有九尺,面相生的急切,眼里的光彩也比常人厚重。
面貌上等,青脸膛,四尺长的络腮胡须如银丝般,根根可数。
身着纹有红鳞的藏青色官袍。
乔灵儿一惊。
红鳞官袍,大圣朝廷中下数是六品官员,上则,四品官。
若是在藩王帐下,还极有可能是,三品大员。
放眼虹州城,唯有两人耳。
经略大相公,府台大相公。
看此人巍峨,应是佟经略。
想通他的身份,乔灵儿心下揪紧。
姓佟的来亓雒寺干什吗?是专程前来除掉我?还是偶然相遇?
沉吟之时,耳闻前方官员问道:“玄慈方丈,这位是?”
是偶遇,不是专程。
方丈脸色苍白,闭目假寐,做了四次大法事,元神元气,皆消耗太大,距离下一次大法事,仅还有不足两个时辰,他要抓紧时间恢复元气。
闻言也不睁眼:“张相公,她是灵山乔居士。”
“哦?乔月昭?”
张相公?府台张?
他竟不是经略佟大人,而是府台张相公?
他和前任许大人完全不同,去岁八月十四,在花街青荷苑中,见到的许大人温文尔雅,一派文人学子打扮。
此人却文官武相,大异前者。
张知州飒然一笑,长身立起,仿若山丘突然耸立眼前:
“乔月昭,所谓时势造大势,不日后天下大乱,值此乱战前夕,虹州城野非净不可。”
“你,要和要战?和则两利,本府禀明乐王,予你加官进爵,战,则两害,不日两败俱伤,官军或有伤亡不多赘言,灵山则必然落个覆亡的下场。”
“至于你,朝夕之间命丧黄泉,自也不存犹疑。”
威胁我?哼哼,威胁可不好使,奶奶我向来是吃软不吃硬。
“灵山存亡,不劳张相公费心。存,运也,亡,命也。存则存矣,亡自亡罢,皆为天意使然。至于我乔某人是死是活,且拭待以目。”
“狂妄的贼,自寻死路。”府台张大人沉吟少顷:“三日后,州衙经略府官军尽出南营,征讨灵山,乔月昭,屠戮快刀临头,且洗净了脖子,等死吧。”言罢转身走了。
他来亓雒寺,干什么来了?
到底是偶遇还是专程?
乔灵儿摸不着头脑。
说偶遇吧,是他貌似认不得我。说专程吧,好似他来亓雒寺,就为了告诉我两则消息。
不时之后,天下大乱。
三日后,经略府出兵征讨灵山。
这两则消息,本应是军中机密,为什么要清楚明白的告诉我?
如果是这样,他不该来的。
次天,午后。
乔灵儿翻出锅铸,换了衣裳,大侄女汪佩,已在院中等候多时了。
“春娥,何事如此急切,等不得我回转灵山后在禀?”
汪佩脸色如罩寒霜:“今日辰时,知州府台张定邦钦点都头宋廉为天使,赴灵山宣布法令,细数娘娘四大罪状,勒令伏罪,可免一死,反之,少后官军大破灵山之日,便是娘娘伏法之时。”
“四大罪状?”乔灵儿冷哼。
“言说不仁不义不忠不孝。”汪佩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,欲言又止。
“说下去。”
汪佩深呼吸一口气:
“一罪不仁。残忍狠毒,杀人如麻的魔头,愧对天下黎民苍生。”
“二罪不义。受者恩惠,先不提涌泉相报,反而坐视恩者受害。”
“三罪不忠。翻作强梁,啸聚不良人做势,为非作歹无恶不作。”
“四罪不孝。人神共愤,弑杀义父于曹家,天地生灵同为之怒。”
“有此四大罪状,匪徒枭首乔灵,灵山歹徒不良人众,死罪难恕。”
乔灵儿抬头望天,沉默很久。
她有一腔心思,小时候不通文字,词不达意,说不出来,现在年岁长些,勉强能说,却不知对谁说起了。
“方丈,乔某人果真十恶不赦吗?”
“阿弥陀佛。”玄慈方丈低下头,露出顶戒九点香疤:“乔居士心中,已经有了答案。”
但见乔灵儿表情扭曲,咬牙切齿,凝声一股,嘶鸣呢喃:
“我只想活下去,错了吗?”
“不仁?难道旁人拿刀戳、扎之,我就只能拿棍打、驱之?哼,若然如此,岂不是太可悲了。”
“不义?岳老匹夫施小恩,管三五顿饱饭,做大恶,借莫须有之罪将我卖入勾栏为娼婊,还要我感念于他不成?若然如此,可怜。”
“不忠?衙门无情无义,满门忠烈的老婆婆老无所依养,还想世人携满腔热血投命报效?若然如此,可叹。”
“不孝?曹老鬼收容本就不安好心,一刀捅杀了曹老鬼,算便宜他了,毫无人性之人,不该杀?若然如此,可恨。”
在场聆听二人,玄慈方丈和汪佩被震惊的久久不能作言。
她曾经,经历过怎样的绝望啊。
乔灵儿紧紧咬住后槽牙: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。我没错,没错,没错。衙门不明真相,断义取章,岂可在乎。”蹙眉狞笑着吩咐:“汪佩听令。”
“在。”
“即刻回转灵山。召着李正,宣布我令,所有部下整军待命,明朝晌午乔某人归来,当即出兵,攻打虹州城池,敢有不服命令者,捉罢祭旗。召着萧妍,命其书著两封密信,交代吕辰与东宫长卿,连夜送出去,不得有违。”
“春娥得令。”
汪佩纵身而起,大步离开茅庵。
玄慈方丈复又低头:“乔居士,慈悲呀。”接着仿若木石般凝固住,再不抬起头来。
上一次有势力胆敢攻打虹州城,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,多到爷爷辈才经历过。
天下和平日久,人们都已经忘了,战争带来的残酷。
大战一起,争端一开。
不知会有多少平民百姓,流离失所。不知会有多少官军匪徒,绝命黄泉。不知会有多少孤儿寡母,亡夫亡父。不知会有多少白鬓长者,老来丧子。
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。
月隐,天明。
中景四十三年,六月初六。
今晨最后一次,连同前三天与日三次不间断的九次大法事做终。
乔灵儿与主持秘密商议许久。
辞别玄慈方丈,大步出了亓雒寺,翻身跳进被老和尚改装好的战斗座甲剑羽飞鹏,按动阀门,腾入空中。
“方丈师兄,此女劣性不堪,凶性难改,本寺与之牵连过甚,恐遭大难。”
茅庵深处,目视剑羽飞鹏腾空后,七八个和尚同时现身而出,为首的玄永和尚紧皱眉头。
“师弟慎言。我佛门想要深入大圣帝国腹地,全要落在她头上,果已铸成,因便不必究了。”
“方丈师侄此话有理。”一道黄光从天而降,身着黄色僧袍,白白胖胖的老和尚落在当场。
“师叔。”玄慈方丈急忙行礼。
“师伯。”七八个和尚弯下腰。
白胖老和尚背负双手,仰面朝天。
缓缓言道:
“圣朝腹地被道门把持甲子年月,改换国教岂是易与,单就边陲虹州地界,我佛亦不敢多加深入。”
“我佛门自甲子前天倾战后被驱,回转西方,数年前卷土重来,被圣朝子民称为异教,大小僧众被称为异教徒。”
“菩萨传下法旨,‘东方佛址,曰为灵山。’众师侄安敢遗忘。”
“亓雒寺历代僧伽等待数十年岁月,才得以见到灵山现世,其大王以佛法《金刚经》踏入武道修行,更应菩萨法旨。”
“不成功。使我佛门挤身天朝,普度世人脱离这凡尘炼狱。便成仁。绝了东渡的心思,回转西方去吧。”
“众师侄再不必疑琢,自即日起,上下一心,全力助她。”
众和尚齐声应是。
亓雒寺辈分从上到下依次是灵、玄、慧、虚,身为硕果仅存的灵字辈大师,他的话,多少年来反复验证,不会出错。
没时间再讲亓雒寺佛教众僧徒议论。
乔灵儿已到东南方数百里外的灵山。
山巅,自宫主萧妍以下,众老弱妇孺汇聚在主宫坝上,窃窃私语。
山下,自军师李正、都统东宫长卿以下,部众整合在军营,尽都笔直站着,沉凝以待。
不论山上山下,所有人,都好似在等着什么。
但闻天际响起鹏皋长鸣,展翼三丈的机关飞鹏降落在山巅。
战斗座甲原本只有两丈宽,经过亓雒寺老和尚的改造,增加了能够容身魁兽趴卧的小仓,不仅宽阔了许多,而且更加华丽。
一团丈大的火焰,从卢浮洞竹林中狂射而出,伴随着声声兽吼,奔赴山巅。
山下军营内,一道身影,高于地面两丈处的天空中,极速冲向山巅。
山腰宫殿里,一道身影,高于地面两丈处的天空中,极速冲向山巅。
火焰中显露出越加彪悍神俊的魁兽。军营中的身影是上将军汪寒。宫殿中的身影是上将军林陵。
跳下剑羽飞鹏的乔灵儿扫视周围众人一双双热切的眸子。
背转身子:“你等,见礼吧。”
诸人匍匐齐颂:“拜见娘娘。”
“嗯。都起来罢。”
回望林陵:“君卓,你的武功?”
当日为奴之前,曾有约法三章,其中一章的内容是,倘若他武功有机缘恢复,不许超过她,作为防备。
及至后来经历过汪家舍命相救,纳兰元君祠堂内互了心际。
这一章的约定,不再是羁绊。
她二人彼此心中都明白,他的武功越高强,她只会越欢喜,再不会有芥蒂。
林陵满面红光:“回禀娘娘,末将大婚当日,喜逢双喜临门,师父远游归来,一者贺喜,二者,他老人家言说灵山即有大动作,无力决然不行,遂以无上珍宝,辅以无上武功,替属下恢复了内力。”
“你师父现在何处?”
“走了。他老人家仙踪不定,从未在属下处留宿过夜,离于大婚当夜子时。”
世外高人嘛,原该如此。
乔灵儿点头,无话找话:“他老人家姓甚名谁?”
“末将不知,隐约听师姐说起过,唤做康宁真君。”
康宁真君?康?
部众整军以待,不是琢磨的时候。
乔灵儿放开心思,向前狂踏三步,鼓足全身力气,一声凤鸣,冲上九霄。
“尽起大纛,全军出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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