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浮世若梦,你我共饮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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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男女主的前几世2

作者:

雏菊亦菲

    不愧是狐狸洞里出来的。

    这两相比较之下,竟不知谁人才是花钱的那个。

    “怎地不服侍我穿衣?”他站在床边,自个套鞋袜。

    “奴家该服侍的,不是服侍稳妥了吗?”

    他笑着过来,轻佻地勾住我的下巴。

    “你这张脸,若再好看些,我便收你入外院。”他说,“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莫泛酒走后,我起身撑开窗户,瞧着他策马扬鞭,同友人走远。待人消失为一个点,勾角瓦楼间,只能看到天边缺角的落日。

    耳边是红楼中靡靡之音,熏香燃尽,床铺不整,罗帐重重。

    斜阳沉沦,看得人心里平添了惘然惆怅。

    若我只是这孤苦无傍身的勾栏女,此刻这落日侵蚀屋内的余香与暗角,足矣让我被这沉寂吞噬。

    庆幸了,我是根红线。

    红尘中来红尘中去,生长在相思树下。

    11

    莫泛酒时常来红楼,却不时常来看我。

    这日,我抚琴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。

    “姑娘瞧着眼熟,叫什么来着?”他倚着门边,手里轻甩着玉佩,“钱钱,对吧?”

    曦曦变钱钱,倒也符合莫泛酒这人的气味。

    “莫公子。”我故作一脸娇羞,深情眸子久久留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他很是受用,“你虽这脸不尽如意,但这琴倒是抚得一绝。”

    莫泛酒最近爱上了红楼里的苏鹫儿,常听她唱小曲。

    偶尔我会去伴奏尽兴。

    他问我,“姑娘有点眼熟,叫钱钱是吗?”

    “莫公子。”我还是用那种眼神看着他,单纯又深情。

    他问我,“姑娘卖艺还是卖身?”

    苏鹫儿躺在他怀里笑,“莫公子怎么就忘了,您可是咱们这位曦曦姑娘的第一位恩客。”

    他挑眉,像真的不记得那回事了。

    “咱们这个钱钱姑娘可是个有情人,”苏鹫儿喂了他一颗葡萄,“自打从了莫公子后,不管妈妈怎么说,就是不肯再接客了。”

    她让人掀开我的左边衣袖,我那左手上一条一条的藤印甚是吓人,“莫公子瞧,被打得妈妈都没脾气了,咱们钱钱可只愿意跟这莫公子。”

    莫泛酒看着我,嘴角还带着笑意,只是这眼里渐渐透出寒意,他调笑的语气说道,“倒是个妙人。

    “可惜丑了点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莫泛酒第二天早上回府,苏鹫儿跑到我房里,向我讨银钱,“我昨儿个可是如约帮你说了好话。”

    “别怪姐姐没提醒你,”苏鹫儿接过钱,同我说,“这莫公子多情,这心是不可能留在一个人身上的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”她补充,“妈妈让我同你说,过几日莫府设宴,你随我们姐妹一同去助兴伴奏。”

    宴,莫府。

    莫府承尽了市井小民的艳羡,画藻雕山金碧彩,莲绕闲停柳绕池。

    宴席间,我瞧着上座的莫泛酒。

    他慵懒倚靠着椅背,苏鹫儿为他添酒,他便半眯着眼欣赏台上的歌姬起舞。

    那双眼,虽幻为人形,却改不了狐狸样。

    一曲毕,有人朝莫泛酒要人,几个歌姬被安排在了红帐中。

    “我瞧着角落里头抚琴的娘子甚好。”有人笑着对莫泛酒说。

    莫泛酒闻言斜睨了我一眼,这是此番席上,他第一次看我。

    他慢悠悠地就着酒杯,敲着檀木桌面。

    场面顷刻安静了下来,只剩下那敲击声,一点一击,像是敲到人心里去。

    “去吧。”他放下酒杯,笑着对我说。

    那人兴冲冲地指着仆人将我带下去,却见我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席上。

    那人脸上挂不住,气冲冲起身,扇了我一巴掌。

    莫泛酒看着我渐红肿起来的侧脸,依旧笑着说,“怎么,不愿?”

    “奴只愿服侍公子一人。”

    他朗声笑道,身侧的人不知他为何发笑,却也跟着他发笑。

    只是他突然止住了笑,身侧人笑到一半连忙收住了声,不敢再笑,像活生吞了核桃一般。

    他对着我说,“有意思。”

    扇我巴掌的那人听了这话,脸色瞬变,噗的一声跪在地上。

    用的是哪只手?”莫泛酒对随从说,“剁了。”

    “莫公子饶命莫公子饶命,”那人被人挟持着拖了出去,声音愈发大,“莫泛酒,我可是连府的公子,你你,啊啊啊啊啊!”

    声音隔着墙传来,委实惨烈。

    莫府在金陵城,权势滔天,攀附着它生长的人,于莫泛酒而言,不过是听从他喜怒安排的蝼蚁罢了。

    在他看来,并非是对我多么在意,只是未经主人同意打了主人的狗,烦人罢了。

    只是隔一会,这头的歌舞笙箫又热闹起来。

    12

    那夜里,我被破格留在府里。

    高潮处,莫泛酒问我,“钱钱,一个勾栏女的深情能值几分钱?”

    事后,月上柳梢头,我裹着单薄的衣裳,被轿子送回了红楼。

    13

    春分夜,莫醉酒邀我泛舟。

    溪水波光粼粼,一片荷叶挡住了他半张脸,春雨潮润,水雾茫茫。

    瞧着他闭眼的模样,倒是添了几分平日里少有的不设防。

    我在想象,他在狐狸洞里打滚偷闲的模样。

    他醒了,“钱钱,你在偷看我?”

    “公子好看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自然,”他倒不谦虚,将我揽入怀中,“钱钱身上的总有种暗香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香?”

    “像是一种春草的味道,”他凑在我的脖间,“又像是一种树。”

    我笑他,“树哪有香气。”

    狐狸鼻子。

    莫泛酒宠起人来,像只爱乱蹭人的狐狸。

    但他发起火来,又像是不通人性的畜牲。

    撒娇与嚣张在他的任性中杂糅。

    这场春雨在后半夜下得大些,雨点打湿了我窗前的木边。

    我起身打算关窗,却发现窗外站着一人,独居月下。

    是个认识的人。

    站在月光下,几乎透明。

    “你没死。”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。

    “是的,辰辰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14

    按理说,收了钱之后,双方就两清了。

    该顿悟化解情劫的,回了仙人处便不再过问,顶多见了我有些尴尬和害怕罢了。

    但钱亦辰这厮有些麻烦,他这道情劫不知为何至今未消。

    他问我,为何如今沦落到这地方。

    我说,“我爱上了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是好人。”钱亦辰说。

    我笑着对他说,“我乐意。”

    莫泛酒最近很少来找我,听说陇南城发水灾,莫老爷被安排去赈灾了。

    而他被困在家里,主府为他定了份门当户对的亲事。

    钱亦辰说,“曦曦你看,你和他没有结果。”

    “凡女,你就是在和我赌气。”他说完自己还笑了,像想通什么一样。

    15

    金陵城内最近茶余饭后都在谈论一桩逸事。

    说是红楼有情女,竟为了莫家少爷莫泛酒绝食绝眠,成日跪在莫府门口。

    虽是初夏的时候,可金陵城早些进入夏暑,那女子跪了几天,晕在了莫府门口。

    “他同意了,纳我为妾。”

    我躺在床上,对着床边的钱亦辰说,声音有些嘶哑。

    他脸色极差,像是隐忍着什么,沉默着将清凉仙气输送到我额间。

    末了他说,“曦曦,玩够了就收手,我要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认真的。”

    我一句话就把他气走了。

    待他走后,我连忙起身,吐出了方才他输送的仙气。

    一股鱼的味道,我身体本能的排斥。

    吐到一半,额头被人点住了。

    我愣神抬头,瞧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。

    我的相思树大人。

   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。

    “吐干净了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我起身开窗,通透这屋内的鱼味,却看见了窗外那片落日余晖。

    “这钱亦辰怎么回事?”我对相思树大人说,“情劫还没化解?”

    相思树随我看窗外的斜阳,“快了。”

    说来也奇怪,同样是一时一景,如今这落日看来,倒带了点夜幕降临的烟火暖气。

    我问相思树大人,“树有味道吗?”

    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我时不时的奇怪发问。

    他凑近了我,“你闻闻。”

    我闻不到。

    我只闻到,这满屋的鱼腥味。

    16

    莫府,今夜莫泛酒宿在我这。

    我与他情动之时,我的耳边突然冒出了钱亦辰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曦曦,别挑战我的底线。”

    这斯,是在我身上装了监控?

    我一个走神,便被莫泛酒觉察出来。

    “发什么呆?”他说,“别难过钱钱,她答应过我的,不会为难你。”

    她,是谁?

    哦,想起来了,她是莫泛酒刚过门妻子。

    见我没回话,他也没了兴致,冷着脸起身,“你个勾栏女,能混到妾位已然是天赐的福气,你还在妄想什么?”

    “难不成还想宠妾灭妻不成?看来是我太宠你了,”他穿上衣服,“让你没了点当奴的分寸。”

    见我赤身躺平在床上看他,他倒是收了厉色,自个找了个台阶,“钱钱,你就是太爱我了。”

    说完转身就走。

    婢子走进我屋,朝我递了一碗避子汤。

    每次事后,他前脚一走,她后脚就来。

    日行公事一样。

    “若我不喝呢?”我问那婢子。

    那婢子说,“姨娘别为难奴婢了,公子说若姑娘不喝,便其他吃食也不必给了。”

    这几日金陵城进入酷暑,我吃不下东西。

    按常理这人间的东西,我都是吃不下的。

    这不过这些年,在任务之间穿梭,习惯罢了。

    做着红尘中的是非,又怎能缺了饮食。

    食与色,同归于。

    我向婢子讨了酸梅汤来喝,一连喝了好几周。

    暑气未消,却惹来了莫泛酒的嫡妻。

    她带着一碗落红汤,说,“既然贱婢喜酸,那这碗便赏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怀孕。”

    “没怀,你也得喝不是,”她的婢子上来了我一巴掌,“主母赐什么,你就得吃什么。”

    那碗落红直灌入我喉里。

    灌得我喘不过气。

    是夜,莫泛酒来了。

    他躺床上听我说起被灌汤的事情。

    笑着问我,“你喝了几碗?”

    “被灌了二十碗。”

    “厉害啊,”他没心没肺地笑着,“水牛啊,这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我此生都不能为公子养育儿女了。”

    他笑得更欢,“钱钱,你太傻了,傻得可爱。”

    “我要一个勾栏女的孩子做什么?”他说。

    如果我是一心爱着他的勾栏女,此刻怕不是一阵子宫缩疼可以形容的疼痛。

    但我只是一根红线。

    红尘中来红尘中去,生长在相思树下。

    听府上的人说,他又去红楼了。

    这几日红楼里来了些异域的歌姬,甚是新鲜。

    那掌灯的仆人还说,“莫少爷真是生来就属于荣华富贵,温柔暖乡。”

    17

    我又回到了红楼。

    无他,莫府被抄了。

    “各位客官听我说,”说书人一敲,“陇南水灾民凄惨,莫家贪款酒肉臭,竟将赈款吞私囊,如今圣上真英明,一举抄家莫无依。”

    红楼里依旧人声鼎沸,舞夜春来。

    我倚在阑干处嗑瓜子,听下头有人问,“那莫家少爷如今何在?”

    “听说被砍了手,现在无钱无权,怕是连叫花子都敢欺负他。”

    我在城中贩卖鱼市的阴湿街角里,找到了莫泛酒。

    他躺在床上,左手袖口处空空荡荡。

    落魄是真,但这张狐狸脸是真的好看。

    “我这没人来过。”他见到我并不太意外,“但我一直在等你来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不会来,但你会来。”他躺在阴湿的床上,屋里弥漫着鱼腥味,“我知道的,你会来。”

    “你会来的。”他念念叨叨,像为自己树立信心一样。

    次日,我还来看他,他依旧躺在床上,看着我说,“他们不会来,但我知道你会来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不会来,但我知道你会来。”

    我只是看着他,看一会就走了。

    在鱼市街口,钱亦辰拦住了我。

    他勾住了我的尾指。

    “曦曦,你开心吗?”

    我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,“你开心吗?”

    “辰辰希望曦曦开心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我不过是使了点风浪和凡人的伎俩,莫老爷呼吸都带着铜臭味,眼里被欲望填满。”他补充道,“那个莫泛酒也是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臭,曦曦。”

    第三日,我依旧来看莫泛酒。

    他还说,“他们不会来,但我知道你会来。”

    这次,我问他。

    “我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他僵着脑袋看我,听见了我的声音,倒觉得有些不真实。

    “你来……你来……”他说不上来,半天憋出一句,“我们过寻常夫妻的生活,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?”

    我笑了。

    修改本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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